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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格推開門,疲憊地走進燭光明亮的小屋。

 

  本來已經半熄滅的爐火現在又再次點燃,爐上的燉鍋重新散發出巡守人特製蔬菜湯的誘人香氣。蒙托多本人站在一旁的櫥櫃邊,口中碎念有詞,粗魯地把裡頭的東西一股腦兒全掏出來,似乎正在找尋派得上用場的藥草和羊腸線。

  「暴風行者」艾克雷姆坐在小屋另一頭的餐桌邊,靜靜地吃著乾麵包和蔬菜湯,帽沿依然低得看不見他的臉,他冷淡的態度就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一樣。

  阿克坐在爐火邊,髒掉的金髮下包著麻黃的紗布。他聽見伊格進門的聲音,轉過頭來朝他慘淡一笑,揮了揮手。藉著火光,伊格現在才看清楚,他一隻眼睛明顯浮腫了起來,隱隱透著些許紫色。

 

  小屋中央,爐火前的地板上鋪上了幾塊獸皮,傷重的車伕先生就躺在上面。

 

  萊特利和香梨跪在他兩側,束著三屢辮的女孩正拿著沾濕的碎布,用顫巍巍的手替他擦拭傷口,而黑衣修士則一邊處理藥草,一邊用小刀和細針替車伕處裡傷口。

  伊格走進稍許,刺鼻的血腥味和藥草味立刻掩過熱湯的香氣,更加濃厚。

  車伕先生的雙眼緊閉,臉色慘白,他額頭上滲出點點汗珠,濡濕了他的臉頰和鬍渣。他看上拼命強忍疼痛,但還是會不住悶哼出聲。在搖曳的火光之下,他本來就慘不忍睹的上半身看起來更加可怖,被熊爪蹂躪過後的胸膛沒有一吋完好,乾掉的血液在傷口周圍結塊。不曉得是不是傷口的原因,本來就相當瘦小的身軀現在看起來更加乾癟。

 

  即使伊格走到一旁,萊特利也都沒有絲毫分神,專注地處理車夫先生的傷勢。直到此,看著她的神態,伊格才深切地體會到,這個高壯的女人毫無疑問是個神職者。仔細一想,剛才一陣亂鬥當中,萊特利也不曾慌亂過。她在緊急處理阿克傷勢之時甚至還能在千鈞一髮之際趕來協助伊格,如果沒有她,他們也許會傷得更嚴重也說不定。

 

  伊格撿起自己跑出小屋前隨手丟下的斗篷,重新穿上,走到阿克身旁,坐了下來。

  「你殺了牠們?」

  伊格知道他指的是那兩頭巨熊,點點頭。

  「哎,這真是場惡夢,看在眾神的份上……」

  阿克喃喃自語,將身軀打直,靠著牆壁。火爐的光源這時直接映在他的臉上,使得他眼睛的浮腫更加淒厲。

  伊格望著他的眼睛,忍不住問道。

  「你還好吧?」

  「怎麼可能。」阿克瞥了伊格一眼,咂了咂嘴,「不過跟車伕先生比起來,我這簡直就像擦破塊皮而已呢。你呢,你沒受傷嗎?」

  伊格聳聳肩。

  「嘿,真厲害,你剛才居然能夠單挑那兩隻怪物……不愧是雙槍手。」

  「經驗罷了,如果你從五歲就跟著獵人們上山,你在面對那些畜生的時候也能知道該怎麼反應。」

  阿克輕輕笑起來。

  「那我想我還是留在工房裡,被頑固的老師拿著木棍追著跑吧。」

  伊格也笑了起來。

 

  兩人倚著牆壁,沉默了半晌,看著萊特利熟練地將黏稠的深綠色藥草塗抹在車夫先生的胸膛上,不時能夠聽見他的呻吟。

 

  「車伕先生他該不會……?」伊格低聲問。

  「不知道……哎,要我說哪,光是受了那種傷還能保持意識,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不對,也許反而昏過去比較好呢。」

  阿克頓了頓,才低聲道。

  「咱們現下要煩惱的還不只這件事呢。有萊特利照料著,車伕先生看起來是死不了,問題是,他這傷勢根本不可能駕車,我們接下來……」

 

  伊格沉默不語,他正好也在想著相同的事。

  照現狀看來,別說天亮以後,他們也許這幾天都沒辦法上路。況且,他們現在必須擔心的事情恐怕還不只如此……

 

 

  萊特利把藥草全都抹在車伕胸膛上,再用紗布將車伕先生上身全部裹起。然後她和香梨兩人攙起他,幾乎是用扛地將他扛上最大的那張扶手椅,並把獸皮和碎布墊在他身下,讓他躺得舒服點。

 

  「請您行行好,修士大人,讓我喝口酒吧。」

  車伕啞著嗓子說。

  「不行。」萊特利斷然拒絕,「現在酒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香梨,去外頭給車伕先生舀碗水來。」

  這話立刻引來車伕先生大聲抗議,但他此時的語氣虛弱無比,譏諷的味道也少了幾分。

 

  隨後,萊特利將她的工具擦拭乾淨,收回袋子裡,回到爐火邊。

  蒙托多一屁股坐在其中一張扶手椅中,從懷裡拿出酒袋,拔開塞口,仰頭飲下,酒氣惹來車伕貪婪又著腦的目光。

 

  「所以,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黑衣修士問。

  森林巡守人將濕答答的鬍渣擦乾後,用罕見的嚴肅口吻說。

  「依我看,咱們現在最好的辦法是,你們就留在這兒待個幾天。老哥他傷成這樣,連韁繩都握不穩,你們可不能指望他拖著這身子帶你們去挪拉吧?」

 

  「不行,老蒙,咱們還得趕去參加遴選。」阿克撐起身子,低聲說道。

  「我沒說不讓你們去參加遴選,」蒙托多反駁,「明天晚上會有新的馬車到這兒,你們可以搭著那輛車去挪拉。現在距離遴選開始還有好幾天,就算停在這裡一個晚上都還是綽綽有餘。」

  「我們這裡有五個人,老蒙,會用掉將近一整輛馬車的空間,哪有那麼多空間載我們?你自己也說過,時間離遴選越來越接近,搭上騎士馬車的人數只會更多。」

  蒙托多登時語塞,撇了撇嘴,望向爐火,沉默下來。

 

  「或者,你戴我們去挪拉?」香梨向蒙托多提議。

  「我?別傻了,小姑娘。騎馬我老蒙在行的,馬車還是算了吧。」他嗤之以鼻,「再說,我戴你們去挪拉,然後留老哥在這兒?見鬼,不成、不成。」

  「具體來說,這裡離挪拉到底多遠?」伊格問,「我們幾個也許可以自己騎馬,或是直接走去挪拉。」

  「慢著,阿克的身體沒辦法騎馬——」

  「別傻了,」阿克打斷萊特利,「我告訴妳,我生平三項技藝,騎術、工藝、劍術,騎術還得排第一。給我一匹好馬,我從這兒跑到法立德都沒問題……」

  「得了吧,你敢說你現在不會頭暈嗎?你如果現在上馬,不出三哩就會摔下來。」

 

  在兩人鬥嘴間,伊格連忙插話。

  「暫且不管阿克的傷勢吧,既然只要穿過這座森林就到挪拉,那我們自己過去應該也是可行的吧?頂多花一些時間而已。」

 

  「不行的。」

  蒙托多搖搖頭。

  「伊那恩森林再怎麼說,好歹也是挪拉北方的天然城牆哪。這幾千年來,挪拉之所以這麼難攻,有一半都是這座森林的功勞。對於咱們熟路的人當然是沒問題,但是你們幾個從沒橫越過森林的小伙子,恐怕一輩子也走不出去。」

  伊格沮喪地嘆了口氣,重新倚回牆邊。

 

  「或者……蒙托多先生你騎馬趕去挪拉,找其他人幫忙呢?」香小聲提議。

  車伕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但卻因為疼痛立刻摀住胸口。

  蒙托多搖了搖頭,粗聲粗氣地說。

  「沒門兒,這事情你們可能不知道,私底下艾佛洛恩王室軍隊和騎士鬥得可兇了,尤其現在又在遴選之際,他們更樂的看騎士被搞得手忙腳亂。」

  「真的嗎?」阿克皺眉。

  「是啊,我老蒙的老本行可是伊那恩林子的巡守人,雖然只是旁枝,但也算歸屬在艾佛洛恩軍隊麾下,在咱們同行裡頭,像我這麼樂意幫助騎士的人可不多見。」

  這倒是解開了伊格的疑惑,不管怎麼說,在這樣的森林當中進行守望,只有一個人實在是太少了。

 

  「那我們找騎士的人總行了吧?」香梨道。

  「行啊,我老蒙本來就是打這麼個算盤。」蒙托多聳聳肩,「明天那車經過之後,會有一天的空窗時間,我可以趁著那天到挪拉找人支援。不過我還是得先提醒你們,眼下是遴選的準備期,騎士自己要處理的事情也很多,他們可未必能馬上騰出人手過來。」

  「什麼意思?」萊特利問。

  「意思是,騎士老爺們要等到他們手邊的事情告個段落,才會有人過來接我們。」

  車伕先生窩在扶手椅裡頭,滿不在乎地說。

  「可能明天就有人來,也可能要等上三天。我是沒差啦,但您幾位可等不了那麼久,是吧?」

 

  「怎麼會這樣……」萊特利低語。

  「您也甭太擔心啦,修士大人。」蒙托多安慰道,「我老蒙就算拚上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你們趕不上遴選的,我等明天我進城裡頭,我可以請認識的馬車伕過來一趟,坐起來可能會比騎士的馬車差上一些,但還是能夠讓你們即時——」

  「不是這個問題。」

  萊特利打斷他,面有難色。她猶豫了一陣,才緩緩開口。

  「我本來不想在這個狀況下說的……車伕先生的狀況並不樂觀。」

  一陣沉默。

 

  「什、這是什麼意思?」

  車伕疑惑地問,話音有些顫抖。

  「修士大人,您可別跟我開玩笑哪……」

  萊特利搖搖頭,「這並不是玩笑,車伕先生,您受的是重傷,雖然我做了緊急處理,但最好還是要讓專業的治癒師治療,至少必須預防傷口染上蜥麻或是膿瘡。就算您幸運的完全沒感染,但是這裡的藥品和消耗品都不足以維持一天,尤其許多材料很明顯已經過了可以使用的年份。」

 

  車伕先生像洩了氣一樣,攤仰在扶手椅裡,呆愣地望著爐火。

  「這……這可該怎麼辦才好?」蒙托多先生焦急道。

  「情況一下子棘手許多……」阿克沉吟。

 

  小屋裡頓時陷入一片寂靜,只剩下艾克雷姆咀嚼和湯杓碰撞的聲音。

  伊格看著其他人,心下咂舌。

  他本來打算等其他狀況告一段落之後,再告知他們他的發現,但現在看來情況似乎不會有好轉的跡象了。

 

  他清了清喉嚨,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呃,我也有一件事要說。」

  眾人抬起頭,望著他,包含艾克雷姆在內。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阿克皺著眉頭問。

  「恐怕是壞消息。」

  萊特利吐出一口氣,相反的,香梨則深深吸了口氣。

  「好吧,來吧。」阿克咒罵似地說,「眾神在上,反正咱們也沒剩多少紅玉能搞丟了。」

 

  「最初,我看那兩頭巨熊的大小,以為一隻是公熊,而另一隻是母熊。」

  伊格謹慎地說。

  「所以剛才我殺了那兩頭巨熊之後,我特別過去檢查了一下。事實上,那兩頭都是母的。」

  阿克眨眨眼,不明究理。

  「所以咧?」

  伊格舔了舔嘴唇,繼續說下去。

  「一般來說,如果野生動物離群索居,最常見的移動模式是單獨行動,其次則是一公一母。」

  「嗯哼。」

  「也就是說,如果那兩隻都是母熊,代表牠們的群落很可能就在附近。」

  「群落……?」香梨低聲呢喃。阿克則是皺著眉頭,依然不解。

 

  最先會意過來的是萊特利。

  「你的意思是,牠們其實是……團體行動?」

  伊格點點頭。

  「什……」香梨低呼,「你是說,還有更多……更多、那種東西?」

 

  一想到這座森林裡還有更多的格里斯本黑熊,所有人都就感到毛骨悚然。

  「我不曾看過這種熊種,關於這點,大概還得請問蒙托多先生。」

  伊格說,示意似地將目光拋向蒙托多。

 

  大鬍子巡守人愁眉苦臉,支吾其詞。

  「哎,我就老實說了吧,我不曾跟這些東西打過照面,牠們是北方熊,你懂吧,通常只有在隆冬前夕才會南遷,而且到了伊那恩之後立刻就會進入冬眠,等到春天才回到北方去。我剛才也說了吧,牠們在這時候到這裡來一點也不尋常。別說殺死牠們了,就算是過去庸克爾統治艾佛洛恩的時代,巡守人或獵人也極少有跟牠們為敵的情形,我看過的目擊報告只說明牠們每到冬天就會出現在這裡,體型大得嚇人、通常是兩兩成對出現,至於他們藏在這林子的哪裡、或是他們群體有多少,這我們完全不知道。」

 

  「意思就是……完全沒有以前的資料可以參考嗎?」香梨擔心地說。

  「那倒未必。」

  阿克抬起目光,望向坐在餐桌邊的艾克雷姆。

  「喲,暴風行者,閣下也是來自北方,您應該多少聽過這玩意吧?叫什麼來著,格列斯本黑熊?」

 

  艾克雷姆抬起頭,在帽沿陰影之中,灰色眼珠閃爍光芒。

  隔了一陣難耐的沉默,他才慢慢開口。

 

  「格列斯本熊群,在維洛納半島被人稱作『會移動的天災』。」

  他緩聲說道,沙啞的聲音低沉而輕柔,但話語中卻透著難以親近的冷峻。

  「這種熊種以『破壞之神』葛里斯班命名,勃里薩德的獵人將狩獵牠們視為最高榮譽,牠們的肉在傳統上也是用來招待至高上賓的菜色。勃里薩德公的獵人團一向很擅長獵捕牠們。」

  他的目光停在伊格身上。

  「不過,我並不是獵人。我的專長是對付,而不是野獸。我對牠們的理解並不會比你們南方人多多少。」

 

  蒙托多和阿克互望一眼。

  「你說熊群……」

  「北方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那些東西會在這種季節來到這裡?」

 

  艾克雷姆盯著他,似是在思量、嚴酷的目光又像是在審視。

  「不知道。」過了一陣子之後他才說,但這回答又直接得讓伊格感到詫異。

  「不知道?」

  「我很久以前就離開北方了。」

 

  阿克似乎認為再問下去他也不會多說什麼,於是便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好吧。不管熊群南遷的原因是什麼,都跟咱們沒有關係。總而言之,伊格的發現也就是告訴了我們,這座林子不安全。事實上這影響也不大,反正因為車伕先生的傷勢,我們無論如何也都不能待在這裡。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讓所有人平安離開這座森林。」

  除了一副艾克雷姆之外的眾人贊同地點了點頭,連車伕先生也都咕噥著同意。

 

  「對了。」

  阿克的說詞,又讓伊格想到一件事,他把手伸進衣袋中掏摸。

  「我在檢查黑熊的時候,在其中一隻的皮膚裡意外找到了這個。」

  他將東西掏了出來,藉著火光讓其他人看清楚。

  「這是……箭頭?」香梨問。

 

  伊格點頭,「而且是上好的箭頭,痕跡很新,是最近才嵌進去的,我猜可能就是這幾天的事。」

  這層意思很明顯。

  「你猜,有人先我們一步遇上這些怪物?」阿克問。

  「我想是的。」

  「那他……該不會……?」香梨呢喃。

  「願神垂憐。」萊特利合掌,垂首祝禱。

 

  「我們不用去……呃……」伊格不是很確定,「不用去救他嗎?」

  阿克瞥了伊格一眼,神情複雜。

  「如果照你的說法,這幾天下來,朝那野獸射箭的傢伙,如果不是被這怪物給殺死,就是已經逃走了,我們幫不上忙的。」

  他嘆道。

  「再說,眼下咱們還是先顧好自己吧。至於這個倒楣鬼嘛,我們只能希望他平安無事了。」

 

  伊格不情願地點點頭,雖然他總覺得這樣什麼都不做不太妥當,但如同阿克所說,他們現在也自身難保,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人。況且,樂觀點想,格里斯本黑熊的皮膚連他的一式都打不穿,能將箭矢射進裡頭的人想必也是個好手,說不定他早就已經輕鬆逃走了。

 

  伊格站起身,將箭頭收進衣袋裡。就在這時,他瞥見蒙托多和躺在扶手椅中的車夫互望了一眼,眼中透著濃濃的不安。

 

 

 

 

  剩餘的討論並沒有持續很久,他們很快就達成了共識,無論如何都得盡快離開這座森林。

  

  事實是,包含伊格在內的多數人都已經筋疲力竭,就算他沒受什麼嚴重的傷,要他再跟一兩頭格里斯本黑熊單挑也會讓他吃不消。而除了伊格以外唯一有能力處理格里斯本黑熊的艾克雷姆始終一言不發,他可不敢指望如果熊群接近他會出手救他們。

  而伊那恩森林裡的這條路徑自然也不能再作為騎士馬車的通行路線,所以必須要有一人前往杞悠那,在明日的馬車發車之前阻止那輛馬車的車伕,讓他們從森林外圍那條比較遠的路線前往挪拉。這件事的擔子自然落到森林巡守人蒙托多先生的肩上。

 

  「你現在就要出發嗎?」香梨看見蒙托多先生開始整理裝備,嚇了一跳,「就算等到天亮再走,趕得快一點也能在中午前抵達杞悠那吧?」

  「不只那裡,我還得去挪勒爾一趟。」

  蒙托多先生從架上取下獵刀,繫在腰間。

  「這件事必須要通知其他巡守人,否則他們撞上那些怪物就死定了。哎,也得告知附近的王國軍才行,所以我也得去一趟臨煌堡。」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沒事兒。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合格的巡守人。」蒙托多擺擺手,「就算狩獵技術沒比那個精靈小伙子高明,只是傳令這種小事我倒還辦得來。」

 

  「您別替那傢伙擔心啦,小姑娘,先擔心我們自己吧。」

  車伕先生說道,他現在正悠閒地躺在「巧手」阿克先生用小屋後方凌亂堆疊的木材和碎布獸皮組成的擔架上,由阿克和伊格一前一後地抬著。

  

  在剛才的討論中,香梨和阿克強烈主張,他們大可以待到天亮再走,但伊格和萊特利則認為應該盡早離開這裡。

  車伕先生的傷勢需要即刻處理,而且他們也承擔不起再引來兩隻格里斯本黑熊甚至整個熊群的風險。

 

  令人意外的是,蒙托多和車伕先生雙雙贊成了這個提議。

  「我老蒙不客氣地說一句,我走了以後,你們對這森林可是完全不了解。騎士之所以特別委託巡守人來接應你們這些受選者,最大的關鍵就是這座林子本身就很危險,這裡可不是只有格里斯本黑熊,你們懂吧?眼下你們在這裡多待一刻,就多危險一分。」

  「還有,如果修士大人說的沒錯,那我現在的狀況應該挺不妙的吧?」

  車伕先生懶洋洋地說。

  「等到天亮,誰知道我的情況會變得怎麼樣,您可別忘了,等到這姓蒙的傢伙走了以後,我是唯一能認得這附近路線的人,最好趁著我還有意識的先離開這座森林,沒錯吧?」

  阿克揉了揉前額。

  「好吧,真要走我也沒意見,那麼最重要的問題,那有誰會駕駛馬車?」

  他抬起一邊眉毛。

  「我話先說在前頭,我是對我的騎術很有自信沒錯,但如果要說馬車,我最多只駕駛過運送材料的小棚車而已。」

  伊格聽見這句話,莫可奈何地退後一步。在騎馬的功夫上,他頂多也只是在他們快走時不會掉下來而已,更遑論馬車這種東西。

  環視了一圈,香梨連忙擺手否定,艾克雷姆依然毫不答理他們的討論,蒙托多和車伕互望一眼,滿臉擔憂。

 

  萊特利聳聳肩,舉起一支手。

  「我會。我以前時常需要送座堂的主教大人到其他沒有教堂的村子去。不過我只駕駛過小型馬車,像外頭那輛那麼大的確實沒經驗……」

  伊格開始認真思考,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萊特利不會的。

  「不礙事,我會在旁邊照看著,有經驗就行。」車伕先生道,「還有您,巧手小子,既然您也駕駛過棚車,那您就滾上來幫忙吧,多雙手總是方便些。」

  阿克的臉垮了下來。

 

  事成定局,眾人也立刻開始進行再出發的準備。

 

  伊格和阿克合力用擔架將車伕送上車頂,然後蒙托多先生從馬廄將稍早被艾克雷姆轟飛的車門給搬過來,和阿克一起釘回車廂上。

 

  「嗯……是沒辦法回到原本的樣子啦,不過應該還算堪用。」

  阿克看著已經失去開關功能的破爛車門,滿意地說。

  「你們在裡頭可別睡昏頭,倚在這扇門上,到時候會出什麼問題我可不敢擔保。」

 

  「暴風行者大人,這扇車門的事我會跟上頭報告,您最好做好賠償的心理準備。」

  車伕粗啞的嗓音從車廂上頭傳來。

  艾克雷姆的眼神向上望去,語調冰冷。

  「請便,到時候請向勃里薩德公請款。」

  這話惹來蒙托多縱聲大笑。

  「哈哈哈,老哥,您這可碰壁啦。就算是騎士,我想遇上勃里薩德公爵也得讓個三分吧,啊?」

 

  伊格和香梨合力將馬匹從馬廄牽出來,並將馬具安置上去。

  萊特利搜刮了小屋中的所有藥草、紗布和羊腸線,以備路上不時之需。艾克雷姆在車門裝上之後就鑽進馬車當中。

 

  「那麼,先祝你們好運了,小伙子們。」

  先他們一步出發的蒙托多先生跨身上馬,低頭對伊格和阿克說。

  「你也是,老蒙。」

  隱藏在大鬍子下的臉孔露出笑容,一揮馬鞭,朝著杞悠那的方向,揚長而去。

  

  香梨將小屋的爐火和蠟燭都熄滅了之後,提著兩盞提燈走出來,將它們安置在馬車前頭。

  萊特利爬上主駕駛座,阿克則坐在她身邊,車伕先生則在他們後方的平台上朝著他們大呼小叫,糾正他們握馬鞭和韁繩的姿勢。

 

  伊格仰望夜空,月圓依然皎潔,從月亮的方位算起來,現在時間剛過午夜不久。

 

  「走吧?」香梨在他身邊說。

  他看了月亮最後一眼,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席柏勒。

 

  「嗯,走吧。」

  他蹬上馬車的台階,爬進馬車。

 

 

 

 

  馬車平穩地駛在森林之中。

  雖然伊格還是覺得有些昏沉難受,但遠比車伕先生手執韁繩的時候要好得多了。

  在車廂內隱約能夠聽見車頂的聲音,阿克和萊特利有一搭沒一搭地鬥嘴,以及車伕的冷嘲熱諷和埋怨。相反的,車廂內的空氣卻沉得令人窒息。

 

  經過稍早的短暫會晤之後,雖然只經過短短不到五句話,但伊格已經發現他和這名聞名天下的「暴風行者」毫不對盤,儘管原因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艾克雷姆依然冷峻得一句話也沒說,窗外淡淡的銀色月光在他臉上刻出明顯的稜角,讓他看起來更加冰冷。

  伊格上車後一直祈禱他會重新掩低帽沉熟睡,這樣他至少勉強還能和香梨閒聊。但是他連睡了整天,顯然一點也不累。

  他的目光始終凝望著窗外,即使如此,卻也散發出沈重的壓力,讓坐在他對面的伊格和香梨如坐針氈。

 

  伊格很想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但是晃動的車箱和車輪滾動的聲音卻不斷干擾他,儘管他已經疲倦無比,卻連打個盹都做不到。

  

  行至深夜,當四周的樹林終於開始漸漸稀疏的時候,最令人意外的人開口了。

 

  「『雙槍手』伊格。」艾克雷姆聲音依然低沉而平靜。

  伊格反射性地望向他,發現他的目光筆直望著自己。伊格心底突然感到一陣害怕,彷彿那深灰色的眼珠能夠洞悉人心一樣。他暗自希望自己的懼意沒有顯露在臉上。

 

  「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希望你能夠回答我。」

  伊格靜靜等待。

 

  「我聽過一個傳聞,去年初你受到了伊雷斯『深林軍團』的招募,而且是精靈王親自提出的邀請。而你拒絕了祂。」

  艾克雷姆靜靜地說,伊格注意到他所使用的第三人稱是正確的。

  「這件事在當時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那麼問題就來了,為什麼,你現在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你要去參加騎士遴選?」

 

  伊格的心往下沉,他知道,他終究必須面對這個問題。

  他臉上不動聲色,心中謹慎地思考該怎樣回答。

 

  伊雷斯本來就是一個非常封閉的國家,說好聽一些是依循傳統,說得難聽點,則是食古不化。精靈的子民並不會蔑視其他的國家,他們一向尊重著一切、欣賞著一切,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隨著深林之外不斷改變的世界起舞。

  精靈是非常講求原則的種族,而且毫無疑問的自視甚高。對存在於伊雷斯深林當中的他們來說,那些數千年來深深紮存於心中的信念遠遠比起生命還要重要。

  而且,所有的精靈都深深以此為榮。

  深深以伊雷斯為榮,以自己的種族為榮。

 

  對於精靈來說,為了伊雷斯和深林奉獻一切就是他們價值之所在。

  在某部份來說,這點即使對伊格.徹提席克這樣出生於邊境村莊的混血而言也是如此。

 

  「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他緩緩說,迎向艾克雷姆的雙眼。

 

  同時,這也是伊格和克洛諾本來不打算將他準備參加騎士遴選一事告訴其他迦薩塔居民的主因。

  即使迦薩塔幾乎已經脫離傳統精靈的行事作風,但也難保不會有人對於伊格老遠去參加騎士遴選、而不加入伊雷斯王國的深林軍這件事有意見。

 

  當然,也有許多精靈選擇成為騎士,但這些人多半是本來就在其他國家生存,又或者是像萊特利那般,為了某種特殊理由披上騎士長袍,理由真的像伊格這樣純粹的是少之又少。

 

  「我很喜歡聽吟遊詩人說故事。」

  伊格不自主地微微一笑。

  「我們村子……正好是幾個吟遊詩人旅途上會經過的地方,他們每次到來的時候,都會為我們唱上幾首。對小時候的我來說,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鑽到那些吟遊詩人的腳邊,聽著他們撥弄琴弦、不斷歌唱著名為『騎士』的傳說。」

 

  他望向天上的皎月。

 

  「那些騎士的傳說……『神言者』斯洛姆斯、『黎明者』丹恩、『曦光的』諾爾、『離夢人』菲德納、『止戰的英雄』爾萊,我就是聽著這些人的名字長大的。每次只要想到他們見他們的名字、聽到有人傳送他們的事蹟,就會讓我熱血沸騰。」

 

  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父親克洛諾的話語迴盪在耳際,伊格稍稍吸了一口氣,閉上眼。

 

  「所以,我也想要到那裡去。就只是如此而已。」

 

  伊格知道暴風行者和香梨都在盯著他,但他暫時不想回過頭。

  頓時間,馬鳴和車輪的聲音格外清晰。

 

  「憧憬、然後是夢想……嗎?」艾克雷姆平靜地說,「依附夢想而活的人是沒辦法生存下去的,雙槍手。」

  這是第一次,伊格發現他話語帶有除了冰冷以外的情感。

  「拒絕精靈王而選擇騎士,這件事有多麼不智,你明白嗎?」

  「精靈王並不會在意——」

  「這並不能改變現實,不是嗎?」艾克雷姆說,「現實永遠不會如同幻想那般美好。在今天見到你之前,我以為你是因為深諳這個道理,才拒絕了精靈王。但看樣子,你什麼也不懂,只不過是從其中一個幻想,逃到另一個幻想中而已。」

  伊格登時語塞。

 

  「你還不懂死亡相隨的感覺。」

  艾克雷姆悄聲道,即便如此,他低沉冷列的嗓音聽起來還是讓伊格倍感壓力。

  「那是身處在那個世界的你,未曾體會也未曾知曉的情感。我聽你說的話我就知道了,你還不懂。但是,那卻是你口中那些『名為騎士的傳說』最親近的情感。如果你這麼繼續走下去,終有一天,會到『這一邊』來吧。當你來到這裡的那一刻,你將會對於原本知曉的世界如此脆弱且一文不值感到訝異。」

  他移開目光。

  「然後,你會為你今夜、以及過去夜夜的幻夢而後悔。」

 

  伊格看著暴風行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艾克雷姆的最後一個詞,卻喚起了他的記憶。

  你知道嗎?我現在要做一件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我要教你我花了一輩子的時間體會到的唯一真理——『千萬別後悔』。

 

  在他細想前,他就已經出聲。

  「我就是為了不後悔而來的。」

 

  艾克雷姆瞥了他一眼。

  「是嗎。那麼,好好享受這段短暫而且毫無悔意的時光吧。」

 

  那時,伊格覺得自己心底某處被艾克雷姆取走了一塊。

  這段簡短的談話帶來的寒意遠比那兩隻格里斯本黑熊還深,他並沒有理解艾克雷姆所言為何,準確來說,他完全不懂。但是他卻感覺,在心底某處,他已經開始因為艾克雷姆所說的『那一邊』而感到恐懼。

 

  「那你呢?暴風行者……你又是,為了什麼而來的?你是為了什麼而追尋騎士?」

 

  這一次艾克雷姆沒有看向他,他只是望著夜空,如夢似囈。

  「為了活下去。」

 

 

 

 

  從艾克雷姆的那句低語過後,車廂內的三人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雖然伊格覺得很對不起香梨,但他心亂如麻,也沒有多餘的心情去顧慮她的感受。

 

  馬車在夜裡最冷的時候出了森林,他們也在路旁稍事休息。

  幾個男人紛紛將行囊裡頭的酒袋拿出來,而女士們則是往自己身上添了件衣服,用來抵禦深夜的冷風。

  阿克向伊格解釋道,他們現在已經順利出了伊那恩森林,抵達挪拉城所在的杜柏登平原,大約再三個鐘頭,就能夠抵達挪拉。

  等到萊特利替車伕先生重新固定了繃帶之後,他們就再次上路。

 

  伊格很想提議跟阿克交換,找個藉口坐到上頭去,多少可以離艾克雷姆遠一些。

  但他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當他重新回到車廂內時,香梨輕輕捏了他的手兩下,對此,伊格感到無比的感激。

 

 

  終於,在天將破曉之際,車頂上傳來阿克興奮的高喊聲,同時用力敲打著車頂。

  似乎好不容易睡著的香梨滿面怒容地醒來,但是她的不悅旋即被眼前的景象驅逐得一乾二淨。

  伊格望著前方,呆若木雞,他甚至沒發現自己的嘴角已經露出笑容。

 

  在黎明的星光和薄霧之中,矗立著一座壯觀宏偉的白色巨城。

 

  她的城牆是和霧氣相仿的白,比平原上所有的樹木都高,伊格依稀能看見高聳的高塔和尖頂,塔樓上的窗戶隱隱約約透著點點火光,同時在那難以計數的紅褐色塔頂之上,飄盪著無數的旗幟。

  就算現在還有一段距離,伊格也能看得出來那座圓形城垛長度驚人,圍起了難以想像的廣大土地。城下的村莊圍繞在她的周圍,就像依靠母親一樣依附著她、擁抱著她。她就宛如聖母般,高潔而神聖,矗立在廣大的平原的中央。

 

  伊格說不出話,只是呆愣著、傻笑著,看著那座巨城,移不開目光。

  「這就是……這就是……」

 

  「對,挪拉。」香梨輕柔地說,臉上同樣掛著笑容。

  「它比我想像得更……更——」

  「我知道,更壯觀。」

  「妳以前來過嗎?」

  「嗯,來過幾次。不過我來的時候都是白天,她從來沒有那麼美。」

  伊格嘆息。

  「感謝眾神……」

 

  車頂上的阿克大笑。

  「這是挪拉城最美的距離!伊格!趁現在好好看看!等咱們再近一點,我保證你的精靈鼻子會厭惡她發散出來的惡臭!」

  「你說話別那麼難聽。」萊特利發牢騷。

  不過這回阿克錯了,即使他們已經近到足以聞到挪拉的臭味,伊格的興奮知情也絲毫沒有減退,他甚至開始計算城牆上有多少座塔樓。

 

  當他們抵達城下村莊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圍上來幾個穿著深紅色皮甲的衛兵,對上方的萊特利和車伕打招呼。

  「那是挪拉的前哨站。」

  香梨在伊格耳邊解釋。

  「挪拉一共有三個檢查點,城下村莊、外城和內城。通常要進城的人必須出示通行許可,或是在第一個檢查點直接進行檢查。像是這種有特殊活動或節慶的日子,人潮眾多,檢查也會更嚴格。」

  但是她話音剛落,馬車又再次開始駛動。

  「國王在上,這就是騎士厲害之處。只要手握騎士的通行證,即使在人潮眾多的時間也能優先進行檢查,而且通常很快就能通過。」

 

  馬車迅速駛過城下村莊,朝著那潔白的城牆而去。

  即使是在這樣的深夜中,這個城下村莊依然有幾間房屋燈火通明,這是在迦薩塔不可能見到的景象。

  「這裡已經算是挪拉了嗎?」伊格問香梨。

  「嚴格來說不算是,準確點說,這些城牆腳下的村莊,是因為挪拉人口過多而陸續聚集起來的。這些城下村莊本來只是駐紮在城外的軍隊,但是幾個世紀前的神庭戰爭入侵者阻斷了整個平原的出入口長達四年,讓挪拉城——那時候還不叫挪拉,叫伊圖拉——全城面臨斷糧的危險,當時便讓這些士兵在城外耕種以確保糧食。所以才會有這些圍繞在挪拉周圍的村莊。隨著挪拉駐軍越來越少,這些村子也讓移居者、或是擅長農務的人居住。」

 

  在香梨講述之時,馬車已經通過村莊,抵達挪拉城牆下。

  伊格可以看見城門邊刻印的盾徽,那是一柄閃電形狀的長槍。

  「那是艾佛洛恩的標誌。」香梨悄聲說。

  伊格點點頭,「我知道,你們的國王……『天鳴之王』。」

 

  巨大的城門並未打開,所以馬車再次停了下來。這一次圍上來的衛兵明顯更加嚴謹,配備也更為精良。

  伊格可以聽見上頭的萊特利攙扶起車伕先生,向衛兵解釋他們在伊那恩森林遇到的事,以及馬車會在這時抵達的理由,同時要求他們彙報上級,封鎖伊那恩森林的路線。同時也盡快替車伕先生進行治療。但是衛兵們不是掩嘴嗤笑、不然就是半信半疑。

 

  「這件事情我們做不得主,對不起。」伊格聽見衛兵說,「我恐怕得請你們在這裡暫停一會兒,等我們的將領起床之後向他報告。」

  「慢著,應該不是我誤會吧,您現在是想攔下騎士的馬車?」車伕高聲問,語帶嘲笑。

  「不敢。」那名帶頭的衛兵笑著說,「只是我們接獲的報告是騎士馬車會在午後經過城門,而你們起碼早了四分之一天。」

 

  伊格身旁的香梨微微皺眉。

  「怪了,就我所知,挪拉是沒有宵禁的,就算夜裡檢查比較繁複,也不至於會無法進城……」

 

  「這是您獨斷的判斷,還是您上頭的要求?」

  「是……是我的判斷。」

  「請容我提醒您,老兄,這上頭待著的傷者,可都是騎士的受選者。」

  車伕的笑聲相當無賴。

  「而我,雖然只是一介車伕,但好歹也算隸屬於騎士麾下。如果您這隨性所致一攔,沒事到還好,可如果這些小伙子或出了什麼事,我想不用騎士出手,閣下的長官大概就會自動把您這小隊的所有人都吊在城牆上向騎士賠罪。剛才的回答我當作沒聽到,現在我再問您一次,這是您獨斷的判斷,還是您上頭的要求?」

  語畢,車伕將一張薄紙丟在那個帶頭衛兵的臉上,靠著後方衛兵拿著的火把,他看得出來那是之前蒙托多先生簽給車伕的挪拉入城許可。

 

  帶頭衛兵的表情由訕笑轉成惱怒,正當他的手搭上劍柄的同時,後方一個比較識相的衛兵立刻將他推開。

  「抱歉,騎士大人,這是我們的錯。我們立刻替幫您處理,請諸位稍後片刻。」

  「這才像點話,小伙子,您腰上那是酒袋嗎?」

  「呃……這……」

  「是還是不是?」車伕厲聲問。

  「是……」

  「很好,值勤時間喝酒,也難怪您這夥伴拿騎士尋樂還玩得這麼開心,我這通報上去,恐怕您幾位又要準備吊上城頭示眾囉。」

  「等等,大人,行行好……」衛兵央求。

  「不過您剛才挺識相的,您把酒袋給我,我就當作沒這回事。」

  衛兵立刻將腰間酒袋解下,遞給車伕。

  在萊特利還來不及阻止之前,車伕拔開塞口,大口飲下。伊格聽見上頭的萊特利破口大罵,以及阿克放聲大笑的聲音,伊格和香梨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酒真差,難喝得要死,不過您這小小衛兵的薪水,大概也買不起什麼好酒,就不跟您計較啦。小子,您叫啥名字啊?」

  衛兵一愣。

  「我……我叫維恩,大人。」

  「很好,我回頭會報告上頭,下回升官包准有您的份。現在快去辦我們的事,要是太陽升起之前這輛馬車的後輪還沒駛近挪拉,咱們就城頭見,聽懂了嗎?還愣在那兒幹啥?」

  幾名衛兵立刻手忙腳亂地散開。

 

  果然,過不多時,巨大的城門向兩邊敞開,馬車緩緩駛進城內。

 

  當馬車從城門下出來後,伊格再次挪拉的風景而震驚。

  再一次,為了她而心醉。

  

  「歡迎,」香梨微微一笑,「歡迎來到挪拉。」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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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正因為筆電忘了存本來的封面圖而苦惱不已,去找圖網站一找立刻就找到比原本那張更貼近我心中挪拉的圖片,真是驚喜不已。
 
 
一直忘記寫《牠》的心得耶,這幾天寫一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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